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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刘婷
在路口，我对同事说：“不能陪你走了，我要看我妈去。”她问：“阿姨多大年纪了？”我自豪地说：“七十五。”我指着对面的楼对她说：“你看那个窗口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模糊的影子，那就是我妈！每天这个时间，我妈都趴在窗口等我，无论春夏秋冬。”她用又羡慕又惨然的神情看着我说：“你还有妈妈可以叫，你还有妈妈家可以去。”
父亲去世后，母亲变得对我特别地依赖，甚至有些黏人。虽然我每天下班后都去探望她，陪她说说话，或者处理一些小问题，可她还是恨不得一天24小时让我陪着她。最初每当我想走时，她就提出再坐五分钟的小要求，我便陪她；我再次提出要走，她说再坐五分钟，不知坐了几个五分钟才放我走。后来她的小伎俩被我识破，不再依从她，她便很失落；若临时有事去晚了，必须把少的时间补上，谁让你来晚了？她不管我是不是累，也不管天是不是黑，总是在我提出回家时，要求再坐一会。母亲有点不近人情，我心里怪母亲不体谅我。母亲还特别爱唠叨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，她说完上句我都知道下句是什么，我要求换个话题，没过两分钟又回到她要讲的事情上，我只好耐着性子听。母亲年纪大了以后，变得有点自私和任性，像个孩子似的。除了这些，她的时间就是用来盼我下班去看她，就如同我小时候，每天盼着父母回家时能给自己带点好吃的，或者帮我包些饺子、蒸馒头让我带回去。
我从不包饺子，那是母亲最挂怀的事，她总是担心我家没有饺子，我不会好好吃饭。忘了母亲的眼睛是哪一年花的，也不知道母亲的手指是何时变形的，尽管母亲现在总说自己腿疼，可她还是经常给我包饺子，我家冰箱里何时打开都有饺子。我劝她多次，你保重自己就行了，我是成年人不会饿着自己的。母亲几乎就是吃素，我明明看到她拌的饺子馅儿只放了一点儿油，可不知为什么吃起来怎么就那么香！有名的、无名的饭店里的饺子我大多吃过，可只有母亲做的令我回味。有一次同事问我：“中午没在单位吃饭，你跑哪去了？”我说：“有饺子谁还吃饭啊！我妈让我去吃饺子，我连吃带拿，连晚餐都解决了。”我腆着圆鼓鼓的肚皮，骄傲地把打包的饺子给她看。她怅然若失地说：“有妈多好！还有人心中牵挂你，把你当成宝儿。”
以前母亲腿脚尚好时会送我，她手扶着栏杆，所有的力量都放在手上，再带动身体前行，她不准我扶她，还没走一层楼就喘上了，我站在缓步台等她，她送我下楼的时间我都可以跑到家了。站在楼门口，她一直目送我，直到看不见我的影子。我亦不忍回视：母亲风中的白发，母亲蹒跚的步伐，母亲佝偻的身体……
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，现在对有些人来说已成为记忆。听了同事说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！自己从当母亲开始，对孩子的牵挂从未停止过，我的母亲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？一天24小时，我陪伴母亲的时间是有限的，可母亲24小时都在想我。陪伴母亲时我还有不耐烦的时候，想想有点后悔和自责。
我快步向楼上跑去，不用拿钥匙，我知道妈家的门早已打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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